逮黃鱔

“像蛇不是蛇，是魚不像魚。全身無鱗片，愛鉆泥洞里。有泥鰍的滑，無惡蛇的戾。可做美味佳肴，夏秋食之最宜。”這首謎語一樣的打油詩，謎底就是黃鱔，倒也把黃鱔的形態、習性和食用說得較完全了。如果說土是生命之根，水是生命之源，那么可以說黃鱔就是這土和水之根源的精靈。

我的家鄉雖地處皖北，但記得小時候溝河塘縱橫。那時水和土都無污染，有水的地方就有魚。少年的我們，暑假是開心的日子，而最開心的是到溝河塘中用各種方法去逮魚。記得逮魚時我第一次摸到了一條黃鱔，嚇得大叫一聲慌忙甩掉，誤以為是摸到了蛇。有一年齡稍大的小伙伴見狀，一邊拍打著水，一邊亮開嗓子喊起來：“膽小鬼！那不是蛇，是鱔魚，不咬人，是好東西。”“人之初，性本善。”自此就懵懵懂懂覺得這世上人有善惡之分，魚也有善惡之別。

一般人逮黃鱔，有點像“瞎貓撞上了死耗子”，逮魚中碰上了黃鱔就拿住，拿不好還會從手中滑掉跑了。因為黃鱔平時喜歡生活在水邊的泥洞里，這泥洞就是它的巢穴，是它拱出泥土堆在洞邊而成的，洞邊又多有水草遮掩，一般人很難辨認。逮鱔魚的行家都有一手技術活，他們專遛水邊，見到黃鱔洞或放進釣鉤，專等黃鱔上鉤，這叫釣黃鱔；也有直接伸手進洞中去摸的，這叫掏黃鱔；有的洞很深，伸直了胳膊也夠不到，干脆用鐵鍬挖，這叫刨黃鱔。無論是釣、掏或刨，因黃鱔渾身滑溜溜，最后還要看逮黃鱔的行家一手硬功夫。只見他們右手中指翹起，食指和無名指彎下，形成像一個張開大口的鉗子，等緊緊夾住黃鱔，它再怎么掙扎也是枉然。

記得有年暑假，多日不曾下雨，溝河塘的水都快干了。一天中午剛過，忽然電閃雷鳴下起暴雨來，小河溝慢慢注入了清水。雨來得急，去得也快。太陽快要落山，西邊晚霞滿天。一位逮黃鱔的行家長輩，招呼我們幾個小伙伴跟他一塊去逮黃鱔。見他沒帶釣鉤，又沒帶鐵鍬，手里挎著個大竹籃，籃里放把鋒利的鐮刀、一把大手電筒，我們都非常疑惑地想：“這也能逮到黃鱔？”他猜透了我們的心思，便說：“孩子們，跟著我你們就等著在溝邊拾黃鱔吧，回來給你們做頓美餐。”只見他下到只有膝蓋深的水中，一手拿電筒照射，一手拿鐮刀準備，小的放過，照著一條大的，鐮刀便慢慢從側邊放下去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甩到溝邊的泥土上，我們便大呼小叫擁上前把它抓進籃子里。不大一會，一條條又粗又壯的黃鱔就裝了多半籃子。星星眨眼，月出東山，我們一起來到長輩家里。他不但是逮黃鱔的行家，也是吃黃鱔的能人。只見他手腳麻利地殺黃鱔，又把它剁成寸把長的鱔段，加上各種作料，用他特有的方法燉了多半鍋，先大火后文火，滿屋香氣，他笑著對我們說：“孩子們，每人一大碗，不夠再盛。快上學了，讓你們解解饞，增加點營養好去上學。”我們都美滋滋地吃起來，勝過現在的山珍海味，至今難以忘懷。

因為我們都不知道他為什么用這種方法逮黃鱔，鐮刀鉤住黃鱔它還不動，這黃鱔是不是太憨了？為什么小的不逮，專揀大的？好奇心促使我們發出一連串的疑問。長輩慢條斯理地告訴我們：“孩子們，先告訴你們為什么用這種方法逮黃鱔。凡旱過一段時間后打雷下雨，捂悶在洞里的黃鱔就會被震醒，從洞里爬出來喝著清水乘著涼，懶懶地沒任何防備。大手電一照它的眼，它也就一動不動了，鐮刀放到它的身下一勾十拿九穩，如果用手捉它很可能會跑掉。”

童趣最讓人記憶不忘，記得孩子們圍繞著長輩，好奇心驅使我們問個不停。大人們說黃鱔和別的魚不一樣，黃鱔公母一體，較小的都是母的，肚子里有小黃鱔的卵，等長粗長大的就變成了公黃鱔，不產小黃鱔，只供美食。所以放過小的逮大的，好一茬茬有逮不完的黃鱔。我們似有所悟，都點頭稱是。有段順口溜記下了，說的是“五月初五是端陽，黃鱔泥鰍一般長。八月十五是中秋，黃鱔是黃鱔，泥鰍是泥鰍。”能長成個什么樣，能不能成才，那要經過日月風雨的歷練，長著看哪！

時隔多年，現在想來，從長輩的話中可以得知，家鄉的黃鱔就不僅是一條普通的只可供美食的黃鱔，它還內含不少文化意蘊和做人的道理。“世事洞明皆學問，人情練達即文章。”學習是一輩子的事，深入基層向生活學習是重要一環。

□張炳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