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花烙

清晨推窗，幽香撲鼻，閉目深吸一口，香甜的氣息如條溫潤的河流，充盈了整個胸腔，還有每一寸回憶……

從我記事起，家門口便有兩棵桂花樹。樹一人來高，枝葉并不繁茂，卻在每年秋天將金黃的花蕊綴滿枝頭?；ㄈ锛毸?，米粒般大小，一朵一朵親密地簇擁成一團。每逢花開，馥郁的香氣便像一群頑皮的孩子，乘著風兒的翅膀，歡天喜地地跑出幾里外去。

路過的村民們時常會被甜香絆住腳。他們探著頭，四處尋找香氣的來源，待見到隱在綠葉間的簇簇金黃，就像看到久別的老友般，眼里有了暖，臉頰有了笑，低嘆一句：“是桂花啊，真香。”而頑皮的孩子則不一樣，他們會跳起來攀折花枝。

母親見了，急步走上前去勸阻：“它們熬了一年，才等來一次花開呢，折斷多可惜……”也許是受母親的影響，我從小懂得了憐香惜玉，只是站在桂花樹下，仰著小腦袋細細地看，靜靜地等，等著桂花落下來，撿到玻璃瓶里，再放到床頭。夜里伴著桂花的幽香入睡，做夢也香甜。

桂花開到最盛時，母親會在樹下鋪開洗凈的紗網，接住落下來的桂花。當紗網上鋪滿一層桂花時，母親便忙碌起來。她把桂花洗凈、曬干，裝到瓶子里封存起來，做面餅時放一點，熬湯時放一點，喝茶時也放一點。桂花是一種天然藥材，有生津健胃，活血益氣的作用，怎樣食用都是好的。

我去外地讀書，每逢秋天，寄出的家信里不忘問一句——桂花開了嗎？收到母親的回信時，總會收獲一些驚喜。母親識字不多，信里只有簡單的幾句話。可每次她都會拾上一些桂花，塞進信封一同寄來。平信很慢，收到時桂花已干枯，在信紙上沁出深淺不一的黃，如烙出的山水畫?；m萎，香卻如故，幽幽地縈繞，香了滿間屋，也香了我那思鄉的夢。

時光如水，轉眼我離開了故鄉十多年。這年秋天，我回老家看望母親時，屋前的桂花樹已有兩米多高，枝丫間細碎的桂花照常地開著，金燦燦地吐著香，如歇了一樹的陽光。我和母親坐在花樹下，喝著茶，聊著天，不時仰頭看一眼桂花，相視而笑。

“這兩棵桂花樹是我從娘家帶來的，第二年開花時便有了你……”這是母親第一次給我講關于桂花樹的故事。也是在這一刻，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母親給我起小名為“桂花”，也明白了為什么母親如此珍愛它們。

也許，在母親的心里，我便是她的“桂花烙”。而在我的心里，母親又何嘗不是我的“桂花烙”呢。在悠長的歲月里，桂花朵朵烙下來的，除了浸染著馨香的回憶，還有母親那綿長深沉的愛。它們伴著我成長，伴著我奔向遠方，從不曾消散……

侯海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