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素以閑   

一直想有一個小小院落，扎一排竹籬笆，種幾棵上進的向日葵，到了秋天，小院里，綴滿獎章一樣金燦燦的菊花。

菊花滿地金黃，無須打掃。金色的花瓣躺滿泥地，掛在矮墻，讓人想起陶淵明的家。閑來看倦鳥陪伴彩霞，看天邊夕陽西下。

困境幾乎伴隨著整個人類進程，人們在不斷尋求解脫，不管是理念的信仰，還是詩意的存在。比如，陶潛的“采菊東籬下，悠然見南山。”

我在鋼筋水泥叢林里，一眼相中這間房子。房子依山傍水，鬧中取靜，庭前屋后的陽臺，充分滿足我對于園藝的熱愛。

入住以后，最喜歡清晨在家里看日出，柔風輕拂面頰，初升的太陽喚醒明凈的窗。起初溫柔香醇，像一個咸蛋黃，慢慢變成金色圓球，閃閃發光，讓人盡情汲取開啟新的一天的能量。

不遠處是一條九曲回腸的江。我常常到江邊去，沿著石階下到親水臺，把江水捧在手心，照見藍天白云。輕柔的風把水波送到岸邊，拍打幾下石頭，又把它們抱回去，“噗噗”的水聲如同天籟，聽了十分治愈。

如果不去江邊，什么也不做，在家侍弄花草也很快樂。陽臺的風吹著月季花的枝蔓。鋸齒形的綠葉在微風中輕輕顫動。花蔭中，南瓜藤碩大的綠葉，把黑魆魆的泥土掩蓋。藍天下，綠植蕃秀，陽光清淺，萬物仿佛閃閃發光。

“草在結它的種子/風在搖它的葉子/我們站著，不說話/就十分美好”，眼前的景象，總讓我想起顧城有一首喚作《門前》的詩。

詩人已將六弦琴丟給黑夜繼續流浪，他決定不走了，就留在當下，看草結種子，花開滿屋；看墻后的雜草自由自在生長。看著瓦藍的天，仿佛手指不經意一伸，便可以觸到。

我隨手撒的南瓜籽，已突突冒出新芽，瓜苗長得正歡，藤蔓在打著擰子。月季的新葉懷著天空的夢。我看著它們，什么也不做，心里便長出千絲萬縷的金絲銀線。心里的十里花田，早已織出一片錦繡。

每天穿梭在城市鋼筋水泥叢林，多么想偶爾親近泥土，過一過躬耕壟畝的生活。

心之所向，素履以往。在陽臺辟開一個角落，把綠色的夢融入日常。夢想的生活雖不能至，但心向往之，能夠接近一點點，也很好。

流光淺淺的休息日，我常常把大半天的時間，用來打理花草蔬菜。一花一世界的風景，也許早就在心里深藏已久，一日遇見，兩相歡喜。從日出東方時，開始勞動，培苗，剪枝，松土，施肥，不知不覺已是晌午。

到飯點時，不需要太復雜，就著現成的蔬菜，給自己下一碗雞蛋面條。迎著微風剪瓜苗，手被毛茸茸的嫩芽輕輕扎著，有點癢。新鮮的氣息撲面而來。

一會兒，鍋里的水便沸騰了。面如白玉，清湯翻滾，瓜苗碧綠，雞蛋橙黃，灶臺氤氳著滿滿人間的煙火氣息。

夜幕降臨時，空氣已是微醺。據說，有一種制茶工藝，借月光萎凋曬青，發酵，浸染，滲透，融合，茶葉和月華及清風的氣息交織纏繞，變成茶席上一縷幽香，借味蕾的細膩，憑心情的恬適，氣定神閑，細品那一縷縷自在的香。

明月冉冉升起時，在書房里泡一壺茶，看一本喜歡的書，不知不覺消磨一晚。此時，花香和小蟲的啾啾聲，會趕來赴這場靜美盛宴。

在蝸居和光陰獨處，開門便是鬧市，閉門即是深山。閑下來，可讀書寫字，在一筆一畫里種草籽；可侍弄花草，在一花一木之間寫性情；可學習烹飪，在一粥一飯間品人生。以出世心，做入世事，刪繁就簡，靜中生趣。

入夜，天邊升起瓷白的月亮，起初是細細的眉彎，漸漸變成水磨過的鏡面，懸在深邃的藍色幕布。世事圍困，就用這一劑月光的清涼解憂，明月懸在深邃的天幕，銀輝遍撒大地。白天的浮躁和羈絆，如塵埃慢慢落定，在一方靜氣之間，漸漸被清掃剝離。

一輪月，一壺茶，一本書，看往事變薄，新月變圓。每當月光灑滿窗臺，舉杯邀明月，對影成三人，詩仙李白千年的鄉愁，穿越而來。

我心素以閑，清川淡如此。就這樣吧，慢慢地，擁一片賞心悅目的風景，一花一世界，一茶一乾坤，與閑窗淡月，相伴老去。

□蒙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