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的電動車

清明節就要到了，我回到家里祭拜父母。推開二老的房門，父母用過的物品雖然布滿了灰塵，但擺放得整整齊齊。我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這些物品，睹物思情，一陣陣傷懷。特別是看到那輛父親生前鐘愛的微型電動四輪車，禁不住潸然淚下，它伴隨著耄耋之年的老父親走過了漫漫人生旅途，承載著父親滿滿的愛。我和我的孩子們都會記住這輛電動車，記住電動車和我父親的那些感人故事。

“爺爺，今天是父親節，孫子送給您一份禮物，快遞今天就能送到家里了。”孫子的一句話讓父親開心地笑了。傍晚時分，快遞員送來了一個大大的包裹，打開一看，原來是一輛老年電動車，這可是孫子攢了一個月的工資送給爺爺的一份厚禮呀！老年電動車的到來，結束了父親徒步出行的艱難步履。

父親老了以后，腿腳不便，只能借助拐杖行走。他不愿意給子女添麻煩，總是自己背著一個小布包，佝僂著身材，趕集上店，購置米面油鹽等生活物品，累了就坐在樹底下或是橋墩上歇一會，抽支煙，養養神。好在附近有兩個集市一個逢單，一個逢雙，離我們家都不遠，只有不到1公里，按父親的話說，走走路，活絡活絡筋骨，有益身體健康，總比待在家里悶著強。

沒有電動車的時候，父親的活動范圍都是近距離的，有限的，遠了身體吃不消。有了代步工具，父親想去的地方多了，他想要去看看常常牽腸掛肚、遠在10多里外的老姐姐；想看看多年未曾謀面、患難與共的老戰友；想看看當年踏上“抗美援朝，保家衛國”征程的澥河古橋……電動車成了他聯系親情和友情的使者。

父親的姐夫多年前就已病故，姐姐已經80多歲了，視力嚴重減退，幾近失明，她唯一的奢望就是每年能夠走上幾趟娘家，尤其是清明節，到父母的墓地上看看青青草芽，說上幾句心窩窩的話兒。可是子女都在外忙于生計，自己走不動了，回娘家的路變得越來越遙遠。有一天，父親騎著電動車，進門一句：“姐，我來看您了。”讓姐姐瞬間淚目。姐姐緊緊拉著他的手，輕輕撫摸著他布滿皺紋的臉頰，激動地說：“這么遠的路，你是咋來的？”父親按了一下電動車喇叭：“姐，這就是我的代步工具，以后會常來看你的。”“你也老了，騎車怕是不安全，姐也不放心，想來就讓孩兒他們送過來。”姐擔心弟弟的安危。“姐，我開得慢，小心些就是了。”姐弟相見，有說不完的知心話兒。自此，姐弟倆見面的機會增多了，是這輛小小的代步車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，拉近了血濃于水的親情。

父親最疼他的二女兒，因為這丫頭自幼體弱多病，5歲的時候才能夠蹣跚學步。有一段時間，父親生病住院了，一住就是一個多月。最初，幾個女兒輪流到醫院去照顧父親，可后來，二女兒就再也沒有在醫院出現，直到父親出院，她也再也沒有來過。兩個姐姐都怪她沒有盡到孝心，父親也不免有些傷感。

父親出院以后，思來想去，放心不下二女兒，就開著電動車去她家里探視。一到她家的時候，看到房門緊鎖，父親也不禁皺起眉來。向鄰居打聽才知道，原來二女兒摔傷了，在鎮醫院住著呢！父親急忙駕駛著電動車趕往醫院，父女相見，二女兒伏在父親的懷里哭了：“爸，女兒對不住您，在您生病的時候沒能在您的身邊盡孝。俺傷著了，也沒跟您說，就怕您擔心。”此時，父親禁不住老淚縱橫：“丫頭，你受苦了，爹怪不著你，你安心把病治好就是了。”可憐天下父母心，父親顧不了自己大病初愈，開著電動車往返幾十里去看望女兒，這是怎樣的牽掛，怎樣的父女情深啊！

在二女兒住院的日子里，電動車載著父親，一趟趟來到醫院，一次次送來醫藥費，一勺勺給女兒喂藥，一聲聲喊著她的乳名，父愛就這樣融進了女兒的心窩。二女兒傷愈出院了，父親開著電動車陪她一起回到了家里。臨走，父親悄悄給女兒留下來千元營養費，回到家里，才告訴她錢放在她的那件毛呢大衣口袋里。

父親的電動車縮短的是距離，承載的是濃情。農忙的時候，我在田野里揮灑汗水，而父親和他的電動車總會出現在我的眼前，給我帶來平凡的父愛和最深的感動。那是一個緊張的夏種時節，我在田間耕作，為了搶時間、爭速度、把玉米播種下地，我一整天都在地里忙活。中午，正當我人困馬乏，又饑又餓的時候，父親開著電動車緩緩地向我走來，到了地頭間，父親停下車，挎著竹籃向我走來。我打開竹籃，里面裝滿了油饃、礦泉水、啤酒、香瓜、咸鴨蛋，都是我愛吃的食品。飽餐之后，我像補足能量的鄉村獵人，又以滿血的狀態，開始運作起來。有父親的陪伴，我總有一種安全感，有一種踏實感，有一種亢進的力量，有一種前行的動力。

父親突發重病的那一天，臨去醫院的時候，吃力地把電動車鑰匙交給我的母親：“把鑰匙收好，等我好了再騎。”他太看重這輛電動車了，它實現了父親在可能的范圍內，想去就能去的地方；它傳遞著父親血液中的親情和心中的愛。父親走了，但電動車卻給我留下永恒的思念。

□王緒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