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貓對視

家里多年不養貓，現在莊上幾乎沒有人家養貓了。當然，這里的貓是土貓，各種價錢不菲的寵物貓另當別論。雖然沒養貓，家前屋后從來不缺貓。這些貓，應該是多年前莊上人家所養貓的后代，如今成了野貓或流浪貓。

三四十年前，莊上人家養貓者多，那時老鼠多，貓是鼠的天敵。我鄰居家養了一只貓，灰白的貓，長得肥壯，與鄰居小姐姐同歲。我10歲時，那只貓也15歲了。我坐在門前，那只貓也坐在門前，與我對視。我還是一個少年，貓已是老人了。我的人生剛剛開始，貓已經唱著“最美不過夕陽紅”。也就是15歲那年，那只貓壽終正寢。我已經記不得是否摸過那只貓，但那只貓與我對視的眼神，似一位長者，充滿柔情，讓我記憶猶新。

也就是10歲那年，我家養了一只白貓。白貓曾經是流浪貓，無意中成為我家的一員。一次白貓將頭探進我家的泔水桶，我輕手輕腳靠近它，撫摸了它。白貓先是一驚，回過頭瞥了我一眼，與我對視中，眼神先是疑惑，繼而索性閉上眼睛，咕嚕咕嚕地享受我的撫摸。從此白貓成為家貓，每次與我對視后，就閉上眼睛“喵喵”地叫著。白貓死于一場意外，我很傷心。從此我家再也沒有養貓。

最近，有一只黃黑相間的貓總是來到我家前院，在垃圾桶里翻找一氣。每當聽到砰的一聲響，我就知道那只貓來了，將垃圾桶翻倒了。貓是一只母貓，養了兩只小貓，貓窩就在不遠處已無人居住的老房子里。小貓正在哺乳期，母貓缺少營養。我是為人之父，體會為貓之母的不易，所以我會故意將一些魚或骨頭裝進袋子里擺在垃圾桶旁。我靜靜地、柔柔地隔窗看著貓。貓有時無意中抬起頭，目光與我相遇。我發現貓的眼神也是柔柔的，仿佛體會到我的善意。

一個月前，某個凌晨，天還未亮，我起床早。走到樓上的明間，隔著玻璃門，我看到一只貓在外走廊走動。貓似乎覺察到了我，就停下來，與我對視。那時室內室外都黑漆漆的，迎著月光，我能看清是一只經常光顧我家前院的短尾貓。我常常憑窗觀貓，那只貓從未與我對視過。室內那么暗，我不確定貓能看清我多少。我擔心我的走動會嚇著了貓，就一動也不動地站著。貓也一動不動地停留在原地，是否也擔心嚇著了我？隔著玻璃門，我與貓就這樣對視著，好像兩個世界中的生命。這樣的對視持續了好幾分鐘。我終究要下樓，我慢慢后退。有趣的是，貓也慢慢地后退，消失在夜色里。

在與貓的對視中，我覺得貓就是另一個我，我就是另一個貓。

李志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