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梅煮酒

風老鶯雛，雨肥梅子。轉眼間，又到了青梅煮酒的季節(jié)。

上周曾特地去山間看了看那幾株江梅樹，只見樹上梅子青亮圓潤，有的還染了腮紅，想來是可以泡酒了，便趕緊采了來。

梅子是梅樹的果實。然而，并不是所有的梅樹都會結果，只有果梅或由果梅分化出來的梅種才可以，譬如江梅。江梅是一種野生梅花，花白如雪，清香無比，故有人也常將其移植在園林或院落中。

泡青梅酒是我很早之前就想體驗的江南雅事。遺憾的是，竟一直沒遇到過梅子。江南水果店及超市里沒有青梅賣，估計是因它口感不好，無法當水果吃的緣故。后來認識了一位老師，姓謝。謝老師的工作室前植了一株梅樹，這梅開白花，結梅子。梅子將熟時，謝老師就搬來梯子去摘，摘下來泡青梅酒。謝老師說那是一株江梅，好多年了。從此，我便對開白花的梅樹多了幾分關注。

去年初春，我在附近的山腳下轉悠時，于一幽靜的山坳里發(fā)現(xiàn)了幾株白梅，經比對，我認為它們有可能就是會結果子的江梅。清明過后去看，果真，團團簇簇的，一樹小青梅，把枝條壓得幾乎要墜到地上。谷雨過后，地上落了一層鵪鶉蛋大小的梅子，估計是果實太密，養(yǎng)分供應不足的緣故。過些時日再去看，枝上還有，且已長大，便興沖沖地買了玻璃密封罐，著手泡青梅酒。

江南街巷里沒有賣梅子的，賣酒的卻隨處可見。進去告訴店主想泡青梅酒，他立馬就懂，幫你挑出合適的酒，甚至愿意幫忙泡。

古詩文里常出現(xiàn)“青梅煮酒”一詞，如：“青梅煮酒斗時新，天氣欲殘春。東城南陌花下，逢著意中人。回繡袂，展香茵。敘情親。此情拼作，千尺游絲，惹住朝云。”青梅煮酒是得到青梅酒的一種快速方法，將青梅的酸味煮到酒中，使酒的味道更加豐富。青梅煮酒是古時很時尚的休閑方式，所以北宋詞人晏殊在東城南陌上喜遇意中人時，就邀她一起青梅煮酒，并寫下了上面的句子。

現(xiàn)在，人們制青梅酒，多采用泡的方式。利用時間的文火，使青梅之味慢慢滲入到酒中。想來這也是一種煮，時光的慢煮。

豐子愷畫過一幅名為《青梅》的漫畫，畫的是兩個少年在墻外用竹竿捅青梅的情形。我有位朋友很喜歡這畫，他描述道，不等梅子成熟，小孩子們就已迫不及待地去摘了。其實，那不是等不及，而是要的就是將熟未熟的青梅。豐子愷是桐鄉(xiāng)人，我的同學肖兒家現(xiàn)就在那兒，家中亦每年都有制青梅酒的習慣。

去年釀的青梅酒已打開，頗為成功，有香氣撲鼻，嘗一嘗，酸甜爽口。有人告訴我，青梅酒有很好的保健作用。但在我，制青梅酒，其實是在存儲記憶與美好。

是枝裕和導演的電影《海街日記》中，青梅酒就是香田家重要的情感紐帶。媽媽離家多年，大女兒對她頗有成見，后來雙方和解。在談起青梅酒時，彼此的情感都得到了最溫柔的呈現(xiàn)。那一刻，女兒跑回家，把外婆做的陳年青梅酒送給了媽媽。

青梅酒存儲的，也許并不只是青梅與酒的味道，它還有可能是一座城市的味道，一個季節(jié)的味道，抑或一個人的味道。

桑飛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