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忘蒲草席

周末回鄉下，從江堤上走過，看到江邊水洲生長著大片大片綠油油的蒲草，蒲草像親密的伙伴挨挨擠擠著，密密匝匝的，像綠屏障一樣。涼風拂過，飄來陣陣蒲草的清香，這熟悉的味道，勾起了我腦海深處關于蒲草席的記憶。

小時候，我睡的是古舊的木床。無論多簡陋的木床，當鋪上一張黃中透綠的新蒲草席，立馬變得清雅溫馨。躺在蒲草席上，閉上眼，仿佛耳邊響起了潺潺的流水聲，似乎有颯颯的涼風拂過臉頰，清涼自生。蒲草席散發著一股獨特的草香，夾雜著泥土的芳香，清新、自然、淡雅，聞著聞著，讓人很容易就進入夢鄉。夢里，我感覺徜徉在水洲上，身邊是無數隨風曼妙飄舞的蒲草，我被蒲草簇擁著，慢慢地升上半空中，輕盈，空靈，身心放空、舒暢，一夜好眠。

夏天，太陽炙烤著大地，知了在樹上扯著嗓子嘶鳴，暑熱難耐。閑暇的午后，母親在樹蔭下鋪一張蒲草席，讓我們一幫小孩在蒲草席上玩耍。我們頭碰著頭，或看漫畫書，或打撲克，或玩拍紙片的游戲，或玩著捉到的大黑蟬、小青蟬和放屁蟲。有時候，玩著玩著，玩累了，我們躺在蒲草席上睡著了。樹蔭下，涼風習習，蒲草席像一艘小船，載著我，輕輕地劃向香甜的夢鄉。

難忘我們一家人納涼的快樂時光。夏天的夜晚，吃過晚飯，母親在門前院子的空地上鋪一張蒲草席，我們一家人坐在蒲草席上納涼、聊天、玩耍。祖母搖著蒲扇，給我講牛郎與織女、嫦娥與吳剛、白蛇與許仙等故事，祖母悠閑地搖著蒲扇，仿佛那數不清的故事是從蒲扇上搖下來似的。母親拿出用井水浸過的西瓜，切成幾大塊，我們每人吃一塊，身心清涼。我們一家人納涼的時光是多么快樂，我在蒲草席上度過的童年，是多么無憂無慮。

小時候的夏夜，我還常常到樓頂上睡覺。那時候，沒有風扇、空調的房間里熱氣逼人，無法入睡，我常常與姐姐拿著蒲草席和被子到樓頂上睡覺。在水泥地板上鋪一張蒲草席，便成了一張簡易的床。我與姐姐躺在蒲草席上，感覺夜空與我們那么近。月圓的時候，月光明晃晃的，仿佛有人拿著一個又大又圓的玉盤把水從天上傾瀉下來，銀光閃閃的，樓頂周圍的一切都清晰可見。當月亮躲起來的時候，夜空滿天繁星，閃閃爍爍，像無數小精靈撲閃著眼睛與我們說悄悄話。蟬唱蟲鳴組成大合唱，那是大自然中動聽的催眠曲，聽著聽著，我們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。夢里，蒲草席就像童話故事里蘇菲亞公主的飛毯一般，像是擁有了魔法，飛了起來，載著我，越過樓頂，穿過樹林竹林，飛過村莊田野，跨過遠山，飛翔到遠方……

長大后，我離開家鄉求學、工作，我的行囊中一直裝著一張父親親手編織的蒲草席。蒲草席在身邊，我便仿佛擁有了力量。及至現在，我對蒲草席依然有難舍的情結，每到夏天，我依然喜歡在床上鋪一張蒲草席睡覺，躺上去，熟悉的草香味依然，仿佛我穿越回青春年少的時候，重回那快樂的樓頂時光，月亮那么圓那么近，星星那么亮那么親。

記憶深處的蒲草席，依然散發著清香，雋永綿長。

梁惠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