買書記

閑來無事，到古董市場淘寶。不經意間，發現了一套上世紀80年代出版的《三國演義》，勾起了我的回憶。

那是1981年的秋天，我在夾溝中學讀書，偶然在新華書店里，發現了一套草綠色封皮上下兩冊的《三國演義》，很是激動，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見新華書店賣這樣的書，便叫營業員拿來看看。營業員微笑著，把書遞給我。這本書32開，設計很普通，由人民文學出版社1953年11月出版，1980年12月安徽省第一次印刷，第一冊的目錄后面還配著三國的地圖。我愛不釋手，就想把它買下。看看書背面的價格，一冊2.3元，共計4.6元。摸摸口袋里只有4元錢，是父親給我兩個月的生活費用，當時學生住校，每周從家里帶饃，學校幫助熱饃、燒稀飯，學生每月要交2元錢，2斤面。

想到錢，我發窘了，翻了又翻，看了又看，最后戀戀不舍地把書還給營業員。“怎嘛？不買了？”營業員見我對書很癡迷，又把書退回，有些不解地問。我搖搖頭，下意識地摸摸口袋，轉身就要離去，但還是禁不住回頭多看了兩眼。“真想要嗎？”見我要走，營業員問了句。“錢不夠是吧？”“嗯。”我輕輕地嗯了聲。“有多少錢？”“就4塊錢。”我臉有些紅，回答的聲音更小了。“想要就拿去吧，就給4塊錢吧。”營業員把書向著我推到柜臺邊說。我有些不敢相信，愣了一下，疑惑地望著她。“拿去吧。”她再次把書推了推說。“可以嗎？”“可以。”在得到準確答復后，我把錢遞給營業員，雙手抱著書，連聲說：“謝謝！謝謝！”

回到學校，我很高興，把書藏好，有空便拿出來欣賞。心想：等到星期天回家，把書交給父親。因為父親經常看的那套《三國演義》只有書瓤，沒有書皮，而且書里有些頁，不是被人撕了卷煙，就是被老鼠咬爛了。每每遇到缺頁，父親會連聲地說：“可惜了，可惜了！”有這套新書，父親一定高興，一定會說：“好，好，好！”

時間終于到了星期六下午，放學后，我把書放進書包里，興沖沖地挎著回家了。

見到父親，迫不及待地把書掏出來給他看。他先是高興，得知情況后，臉突然沉了下來，“光顧買書，你這兩個月的生活費咋辦？不吃啦！”我一愣，繼而明白了，父親是心疼那4元錢。因為我兄弟姊妹7個，加上爺爺奶奶11口人，只靠父親母親兩個掙工分，加上有5個孩子在校讀書，經濟上更是捉襟見肘。為了讓我們兄弟5人上學，父親經常為錢發愁，甚至我的兩個妹妹只上了初中，便輟學回家勞動了。

我漲紅著臉，站在父親面前。“把書退回去！以后不要隨便花錢。”父親火氣難消。我只好答應父親，把書重新裝回書包，準備星期天下午回校時，把書退給那個好心的營業員。

“怎么啦？發恁大的火。”不知什么時候，北院大爺站在我的面前問。父親把情況向他訴說了。北院大爺說：“孩子買書是好事，何況人家還讓咱6毛錢。”“是的，我也知道，可是……”父親的臉也紅起來。“噢，我知道了。”北院大爺說著話，從口袋里掏出5元錢給我說：“給，拿著吧，書不用退了，算我的。再說了，人家營業員給咱讓6毛錢，咱怎好意思把書再退人家，何況書已賣出，背面都蓋過章了。”“哥，您這……”父親有些羞愧，剛要往下說，北院大爺擺擺手說：“別說了，就這樣了，書你留著看吧，等你有錢了，再給我買套好的吧。”說罷，轉身離去。

工作后，我回老家看望父親。吃飯的時候，父親提到這件事，說他當時確實想買套新《三國演義》，只是手頭太緊了。現在好了，生活富裕了，他要我專門買一套精致的《三國演義》送給北院大爺，又把我買的那套書送給我說：“這套書給你，好好保管吧。”

回城后，我真的買了一套設計比較精致的新版《三國演義》，準備春節回家送給北院大爺。誰承想書還沒送去，北院大爺卻去世了，給我留下了一個大的遺憾，而買書這件事也成了我終生難忘的故事。

馮子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