畫蝦與賣蝦

國畫大師齊白石先生，15歲學做粗木工；27歲拜師學習古典文學；不惑之年，走上創作寫意畫之路；55歲，交友陳師曾，悟得“畫吾自畫自合古，何必低首求同群”之意，逐漸形成渾然天成、大俗大雅的風格。

齊白石畫蝦，筆墨濃淡的運用通透至極，各處墨色的處理妙不可言。蝦頭、蝦身，皆用濃淡表現；蝦群，更以濃淡參差相布，層次分明，姿態各異，多而不亂，構圖極為巧妙。

從小，齊白石就生活在水塘邊，很享受抓蝦捉魚的樂趣。青年時，開始畫蝦。40歲后，臨摹過徐渭、李復堂等明清畫家的作品。63歲時，齊白石筆下的蝦，雖已呈現個體風味，可惜還不夠“活”，他便在碗里養了幾只長臂蝦，置于畫案，每日觀察，畫蝦之法也因此而變。蝦，就此成為齊白石代表性的藝術符號。

日久年深，齊白石筆下的蝦愈得形神兼備之妙。及至晚年，所畫之蝦已入化境，他以簡約的筆墨，表現游弋的群蝦，形態鮮活，靈敏機警，富有生命力。他通過墨色的深淺濃淡胖瘦，表現出蝦的動態質感。

一對濃墨眼睛，腦袋中間用一點焦墨，左右二筆淡墨，表現出蝦的頭部的變化，硬殼透明，由深到淺。蝦的腰部，一筆一節，連續數筆，由粗漸細，節奏分明。由于善于用筆，齊白石筆下的蝦腰，呈現出各種異態，有躬腰向前的，有直腰游蕩的，也有彎腰爬行的。

蝦的尾部也是寥寥幾筆，既有彈力，又有透明感。蝦的一對前爪，由細而粗，數節之間直到兩螯，形似鉗子，有開有合。為表現出水中蝦的透視感，他以虛實有致、簡略得宜、似柔實剛、似斷實連、直中有曲、亂中有序的線條，畫出靈動的蝦須，紙上之蝦，有了在水中嬉戲游動的韻味。

顯然，齊白石畫的蝦，逸趣盈紙，堪稱源于生活、高于生活的情致佳品。繪畫寫意之余，齊白石也賣畫，他說：“賣畫不論交情，君子有恥，請照潤格出錢。”潤格，寫得細致分明，比如：“花卉加蟲鳥，每一只加10元，藤蘿加蜜蜂，每只加20元。減價者，虧人利己，余不樂見。”可謂直言相告，毫不含糊。那時，他的蝦，賣得極為順風順水。

欣賞過一幅《齊白石賣蝦》的水墨人物畫，畫面上，戴著老花鏡的白石老人，一手提著大秤，一手調著秤星，秤盤里堆了幾只大蝦，背景是以齊白石筆意摹畫的《墨蝦圖》掛軸，上面題著“白石畫蝦，十兩一只。畫蝦一只，索價紋銀十兩”。有畫如此，生活中的齊白石，又是如何賣他的蝦畫的呢？

那時，有錢有閑買畫的人，多用銀元，也就是大洋。齊白石賣畫以大洋標出價碼，畫一只蝦10塊大洋，畫兩只蝦自然就是20塊大洋，以此類推。面對一些總想逾越規矩占點便宜的人，他有自己的解決辦法，那就是用自己的智慧去規避俗事沖突。

一次，有個想占便宜的買畫客說，我只有15塊大洋，能不能畫兩只蝦？齊白石也不多言，畫好一只整蝦后，再在整蝦側旁，畫一個探出來的蝦頭，看起來自然是兩只蝦，但實際上所用的是一只半蝦的功夫。

還有一次，有名商人拿來33塊大洋，想請他畫四只蝦。齊白石還是沒說什么，提筆就畫，片刻工夫畫好。商人看過畫作后，連聲稱好。但左看右看之后，說，怎么只有三只呢？白石老人一笑，指著畫面上的一片水草：喏，里面不是有一只嗎？商人一看，還真是的，水草外面露出的，正是一截蝦尾巴。

較真而厚道的齊白石先生，用心為規避俗事沖突而作畫時，反倒讓畫面平添了幾分情趣，也讓一幅畫的價值，無形中得到了提升。

櫻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