拜年

正好下了一場雪，早晨打開大門，一望無際的白色便從腳邊一直鋪到遠方田野上。

這是大年初一，厚厚的雪地上還沒有人留下腳印，門前的泡桐樹上蹲著一只黑鳥，一動不動。柿樹上葉子也落光了，但光禿的枝丫上還掛著兩顆柿子，像鮮紅的燈籠。

我的眼光在雪地上四處張望，內心興奮，正想著可以出去好好玩啦，母親喊道：快點洗臉吃飯。匆匆漱洗完畢，我趴在桌上吃母親做的湯圓稀飯，心思早跑遠了，囫圇吞棗吃完，就竄了出去，之所以這般無所顧忌，因為我知道，過年一般母親是不會責罵我的。

到黑伢家時，其他幾個小伙伴竟然比我還早，我們就一起一邊打雪仗堆雪人，一邊挨家挨戶拜年。每到一家，我們都說“拜年啦”，主人笑呵呵地打開桌上的桌盒招呼我們吃東西。桌盒就是一個放零食的盒子，里面被隔成四五格，一般都是春節拿出來用，盒里擺上花生、瓜子、糕點、麻球等，招待客人。主人還會給我們散一根香煙，我們那么小，不抽煙的，但仍然是接了香煙，塞進棉衣口袋里，帶回去給父親抽。

有些人家主人比較調皮，逗我們孩子玩，說“拜年，你們就得拜呀”，我們當然不含糊，拜就拜，惹得他們哈哈大笑。一上午，我們把村里每戶人家都跑遍了，正好就到了午飯時間，于是各回各家，到家后，把滿滿一口袋香煙掏出來給父親。

這樣的拜年純屬小孩自己玩樂，不算正式，正式的拜年從初二以后一直延續了整個正月，大部分是親戚間相互走訪。每年，我都會隨父母親去姑媽家、舅舅家、兩個姨媽家，兩個姨媽家比較遠，最遠的當屬父親這邊的親戚，從早飯后開始出發到下午三四點才能走到。走不動時，母親就馱著我走一程。

有遠方親戚過來，基本上也就是一年只見一次面，自然禮節隆重，印象中好像還放了鞭炮歡迎我們。進屋后，好吃好喝的都擺上了桌，住的房間也收拾妥當了。大人們一起拉家常、喝酒，我們就隨小孩子們一起耍。記得最清楚的第二天親戚家里請來了放錄像的，播放《射雕英雄傳》。屋子里擠得滿滿當當，沒座位的就站著看。我擠在人群里，仰著脖子目不轉睛看了一集又一集，直到這一天錄像放映結束。在電視機都很少見的當年，這是件稀罕事，深深吸引了我。說是第二天還會接著放，但我們要回去了，好想把錄像全部看完啊。好在讀初中后，從同學手中借來《射雕英雄傳》，一口氣全部讀完，算是彌補了缺憾。

記得每年過年期間，我都很容易積食，現在想來可能是平時生活清苦，過年時胡吃海喝多了，腸胃一時受不了的緣故，有點窮人受不了大補的意思?，F在過年走親訪友，有幾句沒幾句聊著聊著，就捧起手機。相比之下，總感覺還是那時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更加真誠質樸，不知道真的是這樣，還是因為小孩心靈單純的緣故。

張建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