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個“鴻鵠之志”

堂姐比我大一歲，學生時代跟我同屆，我們倆的學習成績不相上下。那年我幸運地考上大學，堂姐則落榜。我們都勸堂姐復讀一年，她卻說：“三百六十行，行行出狀元。我就不信，人這輩子非得都去擠高考這座獨木橋！做人就該有鴻鵠之志，我一定行！”

回家務農的堂姐決心養雞，她立下了第一個“鴻鵠之志”：三年之內干出點名堂。她覺得自己高中畢業，有文化，能做到科學養殖，肯定比村里那些養雞戶強。為了實現夢想，堂姐去城里的新華書店買了一大摞書。那些書的封面上，全是肥碩壯實的雞。堂姐一本本看，還做了不少筆記。與此同時，她開始籌集資金。親戚們都不支持她，覺得她是瞎胡鬧，哪有一個小姑娘養雞的？這活兒又臟又累，混在養雞場，將來找對象都難。不過她到底是把錢籌到了。堂姐先從一個小型的養雞場做起，說是養雞場，其實不過是家庭養雞，只是養得多了些。因為規模太小，她學到的那些養雞知識也沒怎么派上用場。奶奶總嘮叨她：“養雞還用看啥書？我養了一輩子雞了，年年養得活蹦亂跳的！”

堂姐當初的“鴻鵠之志”是干出名堂，可她夢想的泡泡太大，到最后卻無聲無息幻滅了。堂姐的“養雞夢”沒做多久，因為當時農村家家養雞，不用買雞蛋，她得把雞蛋運到城里去賣，很費周折。后來她養雞的“規模”越來越小，最終恢復到跟別的農家一樣，只養十幾二十幾只。

堂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，村里的小伙子她一個都看不上。她說：“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，首先是長得好看，還得有點文化。另外呢，不能像個榆木疙瘩，得有點生活情趣。我一定要嫁給這樣的人，要不然一輩子太沒意思了！”那時我覺得，這不過是堂姐的第二個“鴻鵠之志”。這樣的結婚對象哪里去找？這時有人給堂姐介紹了城郊的一個小伙子，說他家離城里就一步之遙，他在城里上班，雖然不是正式工，但也算城里人。堂姐衡量再三，同意了。姐夫長得不帥，初中都沒畢業，尤其是性格木訥，跟表姐當初的理想相差萬里。

好在幾年后姐夫轉為正式工，堂姐家的日子過得不錯。小日子過得滋潤的堂姐，并沒有停止追夢的腳步。她學過裁剪，有過當服裝設計師的夢想；她賣過衣服，想擁有一家大大的店面，當一名氣派的女老板。后來有了孩子，她又把“鴻鵠之志”轉移到孩子身上。想讓孩子成為出類拔萃的人，想讓孩子考上名牌大學。到了現在，堂姐的夢想還在發光，她想在市中心買一所大房子。我跟堂姐談起她這些年的“鴻鵠之志”，她哈哈地笑起來：“掰著手指算算，我這半輩子大概立下了18個‘鴻鵠之志’！”

只是堂姐的那些鴻鵠之志，都開出了碩大無比的花朵，但卻結出了很小的果實，有的根本就沒結出果實就凋謝了。但堂姐卻說，正是這些“鴻鵠之志”撐起了她的“燦爛人生”。如果沒有這些夢想，她的人生該是多么乏善可陳。這些夢想，在她的平凡的人生背景之上，已經開出了驚艷的花朵。結不結果已經不重要了，因為那些夢想本身就是她人生最重要最美麗的點綴。

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如堂姐，用一個又一個夢想，來對抗平淡而乏味的生活。

■ 王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