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約在徽州

張秉正

昔我往矣，楊柳依依。今我來思，雨雪霏霏。

小雪時令，屯溪老街正下著中雨，已有絲絲涼意。三位20世紀70年代開始交往的老友——淮北瑞藍兄夫婦、現寓居屯溪的素生老弟和我，相約在黃山腳下古徽州的聚會，已經是第四天，要別離的時刻了。

為了這次聚會，瑞藍兄夫婦從淮北驅車來黃山，而我則從上海乘高鐵來徽州。素生為人一向熱情好客，情深意重，鞍前馬后接來送往，安排好臨江的酒店，品嘗本土佳肴。人生難得幾回聚。這一聚算得上半個世紀了，想見自然相擁相抱，感嘆唏噓。短短四天中漫游了新安江，暢游了古村落呈坎、唐模、許村，以及徽商古道箬嶺、歙縣古城、屯溪老街，一路上談笑風生，把酒言歡。滿眼蔥綠，滿眼滄桑，滿眼風流。

憶起當年故舊事，再燃青春紅似火。瑞藍兄畢業于淮北一中，素生弟畢業于阜陽一中，而我就讀于宿城一中。我們同一年到淮北市偏遠的袁莊礦區上班，同住一個大院，同坐一個礦車，同在一個掘進大巷，“打眼放炮，出矸子定道”，作為掘進工，在井下三百米年復一年地勞作。我們兄弟在井下巷道揮汗如雨，常常掄起風錘一干就是近十個小時。上井后又一起跑到礦區學校小操場打球，真不知道當時哪里來那么多牛勁。我們一起去礦外苗山春游，也常常一起喝悶酒。一起去醫院為受傷的工友獻血，一起看望病榻上的師傅……

正如一位詩友所說，我們這一代人像木頭，釘著，鋸著，最后連自己看著都陌生了。在艱難的歲月里摸爬滾打，艱辛簡單樸素的日子也讓我們過出了快樂。知識改變命運。感謝改革開放，我們都各自進入了人生的新的歷程。平時不多見了，這一晃就是五十年之后，真快!一路上聊起過去的趣事、糗事，回憶那些如今還被津津樂道的話題，不禁啞然失笑。

季節如人呀，已不是陽光明媚楊柳依依的春日了，我們三人已到八十歲或近八十歲，已是人生的冬季，自然有說不完的話，道不完的情，少不了人生易逝的慨嘆。在屯溪老街纏綿的雨中別離，“唯有相思似春色，江南江北送君歸。”就這樣相擁分別，有淡淡的一絲憂傷。

一生癡絕處，無夢到徽州。徽州的佳美秀麗，山的巍峨，新安江的靜美，古村落的古樸，山林的蒼翠，民居的典雅……一一進入眼簾，樂無量矣。面對著瑰麗的山川風物，遙想古徽州人，敦于親情，篤于友誼，忠孝節悌，萬物有情。攜手同游，接受熏染，為之感動。真當常來這里，吸納山林之氣和氤氳文氣，取一個“厚”字，求一個“真”字，留一個“信”字，像黃山的松脂鑄成的墨寶，一點成金，萬載存真。

臨走前，我們約定，擇期再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