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生的力量

新年里，陽光暖暖。此時，可以重溫舊夢，可以重讀好書。周曉楓的長篇童話《小翅膀》，便恰如其分扇著灼目的文學巨翅，再次來到書案。它自帶文學銳響，仿佛為新年燃放一場莊嚴的童話焰火，瞬間照亮日月星辰。不由與書中的小翅膀對話，與阿燈和咔嚓對話，感受他們的驚心動魄和萬般掙扎，宛若獲得重生的力量。

《小翅膀》講述的是精靈小翅膀的故事。住在噩夢谷的小翅膀，從事著一項他很不喜歡的工作——專門給小孩們送噩夢。當制夢大師把噩夢制作完畢，讓快遞小哥第一時間送給小翅膀時，小翅膀便提著噩夢于夜晚出發了。他輕輕把噩夢放到熟睡的小孩子枕邊，小孩便在噩夢里掙扎、驚號、哭泣，備受折磨。久之，小翅膀十分討厭自己的工作。他羨慕那些住在美夢峰、專門送美夢給小孩的精靈，但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，他改變不了自己的工作性質，他要送達的，永遠都是噩夢。那些噩夢，折磨著小孩們，也折磨著他。不能改變命運，那就改變夢境。經過反復揣摩噩夢的情節，甚至跟噩夢里的主演進行摸底、溝通，善良機智的小翅膀，終于有了一個好辦法，那就是把噩夢與美夢進行縫合、拼接、剪裁和更改。沒想到竟帶來出其不意的效果：怕毛毛蟲的漿果小朋友，從此更改了對毛毛蟲家族的全新認識，不再懼怕了；頑劣自私地打打小朋友，變成噩夢里的蝸牛后，從卑微的蝸牛身上，體味到了友情的力量，更改了刁蠻專橫習性；失去爸爸的小帕小朋友，噩夢讓恐高的她反復登高而尖叫，小翅膀植入了自己聲音的話外音，不斷提醒噩夢中的小帕：“不要怕，和上次一樣，和上次一樣……”甚至，小翅膀偷偷把小帕爸爸的照片放在噩夢之中，讓小帕與爸爸對話，從而滋長出戰勝恐高的勇氣。

這是一部有關童年和成長的長篇童話。小孩子們穿越黑夜和噩夢，在噩夢里受到成長的教育，得到羽化，成為超越自我、勇敢、堅強和自律的孩子。在作品中，周曉楓把作家的文學理想、智慧和善意融入其中，賦予了《小翅膀》非同尋常的意義。

《小翅膀》的語言，沿襲了曉楓一貫的飽滿妖嬈多姿睿智的敘事風格，呈現出童話的溫暖、明亮和智慧，縈繞著一股有力道的愛。作品吸引人心的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因果得失，而是出人意料的情節鋪設和不經意間隨處閃現的金句。其中寓意最深刻的是“阿燈和咔嚓”章節，看后令人拍案叫好。一個叫咔嚓的大妖怪，無論在妖界還是在夢境，他都是他人的噩夢，連他自己都怕看到自己的樣子，因此，他杜絕照鏡子。他目如閃電，“咔嚓”一下，頃刻之間震懾一片。但是，當小翅膀把咔嚓送到阿燈的噩夢里時，阿燈小朋友非但不怕，還友愛地向咔嚓問好，并邀請他吃巧克力，還與他親密接觸。“這不是侮辱人嗎？這個小男孩怎么回事，吃了熊心豹子膽了？”對于阿燈毫無畏懼的做派，妖怪咔嚓幾乎惱羞成怒，然而，阿燈對他這個新朋友卻充滿擔憂：“他不說話，是因為害怕呢還是害羞？”阿燈提出要摸一摸咔嚓，通過觸摸來表達對他的友善。咔嚓竟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。他這個渾身長刺的妖怪，從未被人這么對待過，當盲童阿燈的手指劃過咔嚓長滿鋼針般毛刺的身體，給他溫柔的撫摸時，咔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一架被彈奏的鋼琴那樣美妙，他甚至讓阿燈觸摸了自己頭頂心形的發旋兒，從中他發現了自己胳膊底下，還長著癢癢肉。緊接著，事態進一步“惡化”，咔嚓已經控制不住局面，這個孤獨的威震妖界噩夢界的大妖怪，最后讓阿燈聆聽自己脆弱易碎的心跳——咔嚓為了這份難得的友誼，做了最大的冒險，因為他的心臟太小心跳太弱，不能輕易被別人知道。當然，他也贏得了阿燈的友情，阿燈清清楚楚告訴他自己心臟的位置。在與咔嚓拉鉤分手時，阿燈甚至擔心他會迷路，在咔嚓的掌心，用盲文寫上“阿燈”的名字。

咔嚓沒有在噩夢里把阿燈嚇哭，簡直失手到丟人，但是，“有的英雄，為了全世界不怕跟一個惡魔作對；有的惡魔，為了一個朋友不怕跟全世界作對！”咔嚓在阿燈的友誼面前，已經不再顧及名節。離開噩夢夢境時，咔嚓仰望著深邃的夜空，感受到生命的遼遠和壯闊，感受到友情的珍貴和融融暖意，這對咔嚓而言，宛若重生！

讀罷此章節，我們又何嘗不是宛若重生！

《小翅膀》把最后的感動和高潮，留給了小翅膀。勇敢善良又聰慧的小翅膀，擅自對噩夢進行剪輯，他把夢里不好的部分剪裁掉，但那些被剪掉的噩夢，則由他自己來“享用”。誰能想到，做了好事的小翅膀，最后把噩夢部分全留給了自己呢？于是，他走進一場接一場的噩夢當中，享受著屬于自己的噩夢“盛宴”。那么，小翅膀是如何度過纏纏絆絆相接相疊相殺相克的噩夢的？《小翅膀》結尾部分，留給讀者一道選擇題。

《小翅膀》不僅是寫給孩子的，也是寫給每個努力幫助孩子培養勇氣的家長的。同樣，當我們閱讀《小翅膀》時，也能從中獲得重生的力量。

■ 苗秀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