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韭

春寒尚未散盡，風卻已開始變得溫柔，在天地間輕輕拂過，喚醒了沉睡一冬的土地。此時，春韭從土里探出嫩綠的腦袋，宣告著春天的正式登場。

“夜雨剪春韭，新炊間黃粱。”杜甫這句詩，寥寥數字，卻勾勒出一幅充滿人間煙火氣的春日會友圖。每當春韭上市，腦海中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般畫面，仿若能看到詩人與友人圍坐，桌上熱氣騰騰的春韭散發著獨特的清香，訴說著春的蓬勃與希望。

我的思緒也隨之飄回到鄉下的田園生活。在老家，每戶人家都有一方小菜園，那是四季美味的源泉。而春韭，無疑是菜園里最早嶄露頭角的明星。幾場春雨過后，韭菜便像被施了魔法，齊刷刷地長了出來。它們挨挨擠擠，葉片修長而鮮嫩，綠得醉人，仿佛是大地饋贈給人間最純粹的一抹新綠。

母親是侍弄韭菜的行家。她常常手持一把小角鋤，小心翼翼地在韭菜畦邊松土。動作輕柔，生怕驚擾了這些脆弱又充滿生機的小生命。松土后，再澆上些自家積攢的有機肥，那股帶著泥土芬芳的氣息彌漫開來，仿佛在為春韭奏響一曲成長的樂章。不幾日，韭菜便在陽光雨露的滋潤下，愈發精神抖擻。

收割春韭是件令人期待的事。母親握著一把鋒利的鐮刀，彎下腰，手法嫻熟地貼著地面將韭菜割下。一刀下去，嫩綠的韭菜整整齊齊地倒下，散發出濃郁而清新的香氣，那是春天獨有的味道。剛割下的春韭，帶著晶瑩的露珠，翠色欲滴，仿佛每一片葉子都在訴說著春天的故事。

鄉村的美食，總是以最質樸的方式呈現食材的本味。春韭的吃法，簡單卻讓人回味無窮。最家常的，便是韭菜炒雞蛋。母親將韭菜洗凈，切成小段，雞蛋打入碗中，攪拌均勻。鍋里倒入少許菜籽油，待油熱，先將雞蛋液倒入鍋中，瞬間，蛋液膨脹起來，像一朵盛開的金色花朵。翻炒幾下，盛出備用。再把韭菜倒入鍋中，快速翻炒，韭菜特有的清香瞬間彌漫整個廚房。接著倒入炒好的雞蛋，加鹽調味，翻炒均勻，一道簡單的韭菜炒雞蛋就出鍋了。金黃的雞蛋搭配翠綠的韭菜，色澤誘人，香氣撲鼻。吃一口，韭菜的鮮嫩與雞蛋的醇厚完美融合，那濃郁的味道在舌尖上跳躍，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，仿佛將整個春天都吃進了肚子里。

還有韭菜盒子，也是鄉村春日里的美味。母親將面粉和成面團，醒發一會兒。趁著這工夫，把韭菜切碎，加入粉條、蝦皮、雞蛋碎，再淋上香油，攪拌均勻，餡料就做好了。面團分成小塊，搟成薄皮，包上餡料，捏成一個個小巧玲瓏的盒子。放入平底鍋中，小火慢煎，直至兩面金黃。咬一口，外皮酥脆，內餡鮮香，韭菜的清香在口中散開，讓人欲罷不能。每一個韭菜盒子，都包裹著鄉村生活的溫暖與滿足，承載著童年的美好回憶。

在鄉村，春韭不僅僅是一種美食，更是鄰里間情感交流的紐帶。新割的春韭，母親總會分出一些，送給左鄰右舍。大家圍坐在一起，聊聊家常，分享著春韭的美味，歡聲笑語在小院里回蕩。那份濃濃的鄉情，如同春韭的香氣，彌漫在鄉村的每一個角落。

如今，身處城市的喧囂中，很難再品嘗到如此新鮮的春韭，也難以重溫那段充滿詩意的田園生活。但每當看到春韭，記憶中的鄉村畫面便如潮水般涌來。那些與春韭相伴的日子，簡單而美好，就像一首悠揚的田園牧歌，在歲月的長河中緩緩流淌，永不落幕。春韭，用它獨特的味道，喚醒了沉睡在心底的鄉村記憶，讓那份對故鄉的眷戀，在每一個春天，都愈發濃烈。

□邵俊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