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的節日·重陽 |菊花須插滿頭歸

登高，何日不可？何日俱可。盡管如此，重陽之日，登高，卻是必須的，因為重陽登高，別具一番意義。

重陽登高，亦攬勝，亦長嘯，亦懷思，亦祈福。

登高，最好登山。山，不求過高，過遠，就近就好。如陶淵明所言“采菊東籬下，悠然見南山”。舉首就能看到，舉步即可攀登，最重要的是心存一份“悠然”之情思。

時間，最好在早晨。三五成群，或者一個人姍姍而行。

步履要緩，一邊行走，一邊看風景，看重陽秋日之勝景。山行，須走山道，最好是那種羊腸小道。道邊，有樹，有草，有秋花綻放，有秋蟲鳴唱，有林鳥嘀啾。

草還沒有枯，雖有衰敗之象；樹葉，部分變黃，卻還沒有全然凋零。草，在腳下羈絆，露水打濕了你的褲腳，濕漉漉，感覺秋涼陣陣。走著，走著，一片片樹葉，就驀然從頭頂落下，落到身上，落到頭上，一舉手，你甚至能輕輕捏住一枚正在凋落的葉片，于是，秋，仿佛就在你的指尖綻放了。有鳥，在臨空飛行，你禁不住凝目而視，注視著，注視著，一直到那鳥兒消失在杳渺的藍天之中。于是，悵然若失，仿佛絲絲秋的愁緒，緩緩繞上心頭。

路邊花開，開得最多最盛的，是菊花，野菊花。

一叢叢，一簇簇，一片片，遍地都是。紫色的，白色的，黃色的，色色皆美。尤以黃菊花最多，那份黃，本色、純正，古人謂之“正色”。花朵不大，但花頭密集，密集的花頭，使野菊花呈現出一種花團錦簇之美。

陰歷九月，謂之“菊月”——這個月份，注定是屬于菊花的。

情不自禁，你垂首，采下一朵野菊花，或者折下一枝野菊花。花朵，簪于發髻，花枝搖曳手中，迤迤然，向山頂走去。視野望向山坡，一鄉人正在牧羊，草青羊白，一群羊就是逸散草地上的一朵朵白云。老人，頭戴一頂斗笠，斗笠上，竟然也插著一枝野菊花。花真黃，是一種明燦燦的金黃；花枝俏然，如笑。

晴光之下，熠熠然，看上去，好美，好美——一份山野的爛漫，一份鄉人的浪漫。

抵達山頂，你就成為了這個世界上，最高大的人。

俯視山下的一切，你“一覽眾山小”，你視野遼闊，心曠神怡，禁不住心中鼓鼓然，一股沛然之氣陡生。你想喊，你想叫，一聲聲，渾厚、嘹亮，山谷回應，叢林激蕩，蟲鳥飛揚。你心中廓然，暢然，陶然……一聲長嘯，就是你對這個世界的一份誓言，那一聲長嘯里，有理想，有志氣，有力量，有一種浩然之氣在回蕩，在綿延。

你停止了長嘯。山靜了，林靜了，你也靜了。靜中生思，你抑不住悲從中生，思從中來。想到了曾經的事，曾經的人，俱往矣。留下的，就只有記憶和懷想。你禁不住朗聲吟誦出一些記憶中的詩句：

“獨在異鄉為異客，每逢佳節倍思親。遙知兄弟登高處，遍插茱萸少一人。”“九月九日眺山川，歸心歸望積風煙。他鄉共酌金花酒，萬里同悲鴻雁天。”如果你此時，身處異地或者與親人別離，思鄉念親之情，怎不會滾滾而來？

潸然淚下之后，你還能做什么？只能是，也最好是默默合掌祈禱：在這個九九登高的日子里，為自己、為親人、為家國，祈禱幸福永安！

“黃花紫菊傍籬落，摘菊泛酒愛芳新”“塵世難逢開口笑，菊花須插滿頭歸”九九重陽，登山，最不能忘記的，當然還是菊花。

下山來，一路緩緩，一路從容，更別忘了一路采菊。采一朵，采一束，采一抱……真正是菊花插得滿頭歸。

此時，一朵朵菊花，就是照亮節日的最明亮、絢麗的燈盞。

□路來森